第四十六章

毓庆宫的事情很快就传到康熙处。
  伸手拂过折子, 看到里头胤禟彻夜守在毓庆宫正殿，而毓庆宫的太监竟是欺上瞒下没有通报时，康熙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, 恨不得当即发话将毓庆宫所有宫人拖下去乱棍杖毙。
  偏偏这件事情他不能做。
  若是康熙做了，只怕胤礽和胤禟的情义不复在的同时，更会将胤禟放上浪尖。
  康熙面色复杂。
  他忍着恨不得立刻马上爆发的怒火, 冷静的将狼毫搁在桌上：“太子和九阿哥现在如何？”
  “九阿哥疲劳过度留在寝殿内休息。”
  侍卫恭声回答：“太子殿下目前已去上书房了。”
  “太子很好，不愧是朕的太子。”
  康熙脸色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：“虽然做事上面还太稚嫩，但是性情上朕的太子可是数一数二的”
  “太子年幼还要皇上多多指导呢！”
  “也不算小了。”康熙摆摆手：“朕当年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当皇帝好些年了。”
  这当太子和当皇上能一样吗？
  梁九功糟多无口, 也只能脸上带笑附和着康熙的话语。
  “只是总有些奴才想要离间朕的太子和兄弟们之间的感情。”话锋一转，康熙又喃喃起这件事。
  声音中的肃杀之意让梁九功心惊肉跳。
  这一回他可不敢像先前那般附和, 紧紧的将嘴巴合紧, 一言不发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  康熙敲了敲御案。
  暂时决定将此事延后，先看看胤礽打算怎么办再做。毕竟刚刚处置了胤礽的奶公凌普，若是将毓庆宫再来个大换血，只怕朝堂上又要传闻自己对胤礽不满的消息了。
  将此事搁置到一边。
  康熙将赞赏的目标转向胤禟：“胤禟虽然年幼，但是天赋倒是不差，瞧瞧能够从火锅处得到灵感马上就去实施，这行动能力可不是一般般的, 这点上面像朕。”
  “只是……”
  他摩挲着下巴, 颇有些迟疑不定：“不过是四岁多的孩子何必一定要想做出点……嗯？”
  康熙微微一怔。
  他眉头紧锁细细思量这件事：胤禟为何要这么焦急？真的是钻到钱眼子里了？
  不，不对。
  身为皇阿哥, 胤禟在宫里哪里会缺了银钱？更何况还有宜妃在呢！
  那到底是为什么？
  康熙顿时心生疑惑。他将事情往前推, 这之前刚好又是胤禟学习拉丁语……结果拉动全体阿哥们乃至宗室朝臣学习外文的大事件。
  emmmmm……
  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！？
  康熙再把事情往前推。
  他突然想起一件事——那一天自己怒发冲冠冲着胤禛发火的时候, 胤禟冲出来怼自己的一幕。
  当时胤禟的眼睛里……
  康熙闭上双目思考着：那双眼眸里带着恐惧、带着害怕以及委屈。
  梁九功感到莫名其妙,
  他骤然发现皇上身上的气势越发沉重, 皇上的脸色更是阴晴不定, 就连原本轻轻敲击着桌面的手指也逐渐变慢最后停下。
  康熙：……
  他腾地睁大双眼，不可置信的呢喃着：“这小子……不会担心朕会厌弃他吧？”
  梁九功：……？？？
  谁厌弃谁？皇上厌弃九阿哥？
  皇上……您在说胡话吧？
  梁九功好想吐槽，但是他又不敢吐槽，只能瞪着一双牛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皇上。
  就皇上对九阿哥这副恨不得捧到天上去的模样，九阿哥会怀疑皇上厌弃他？……那大概是天字第一号大傻蛋了。
  康熙却是不一样。
  他越想越是肯定，越想越是好笑。康熙猛地站起身，抬步就往外走去。
  “皇上，这是去哪里？”
  “还用得着说吗？去毓庆宫！”
  “……喳。”
  梁九功暗暗吸了一口凉气，又高声呼喊道：“皇上摆驾毓庆宫！”
  李元亮心中忐忑不安。
  眼见着远处皇上的御驾逐渐到来，他眉宇间的苦涩已经藏不住了。
  李元亮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刮子。
  瞧瞧你！一步错就步步错！这将九阿哥放在正殿里不通报的事情，让太子爷看着他的眼神可是不知冷了多多少，更是直接将自己在九阿哥心里的好印象清空。
  而现在……
  太子去了上书房那皇上驾到毓庆宫做什么？
  当然是来探望九阿哥的啊！
  李元亮嘴中苦涩不已，面上还要挂着献媚的笑容迎上前，恭恭敬敬的带着皇上走入寝殿。
  康熙远远就看到榻上的胤禟。
  他睡得香甜，小肚子一起一伏的，嘴巴还砸吧着哼哼唧唧：“……二哥，喜欢！”
  呵！这小子做梦还惦记胤礽呢。
  康熙老大不满意，和着你们兄弟关系好？朕反倒是成了恶人了？
  他轻手轻脚的走上前。
  一低头就看到了胤禟眼睛下的青色，康熙心里一痛：“这人小鬼大的家伙，倒是不想想自己才几岁！天天想这么多做什么？”
  他想掐一把胤禟胖嘟嘟的小脸，可没舍得将胤禟吵醒。康熙下意识改了动作，轻轻揉揉胤禟小脸以后，就坐在一边静静注视着胤禟。
  ……
  这注视的目光让胤禟忍不住翻了个身。
  屁股和后背对着康熙，胤禟将胖乎乎的小腿露出来死死的抱着被子，继续呼呼大睡。
  康熙：……
  他伸出手试图将胤禟的被子扯出来盖好，偏偏这小子就死死的挂在被子上。
  甚至整张被子都被拉扯起来。
  胤禟还像是一只壁虎般攀在上头，这模样让四周看着的宫人们忍不住偷笑出声。
  康熙强行忍住抽搐的嘴角，双手抖了抖。
  胤禟顺着波浪晃动晃动，他蹬蹬小短腿，茫然又无辜的睁开双眼，呆滞而懵懂的对上康熙的眼眸。
  下一秒胤禟一个激灵：“汗阿玛！？”
  他手一松从被子上滑落下来，然后就这么一路滑到了地上。
  胤禟：……？？？
  他一脸懵的从地上爬起来，呆呆地看看被子，又抬头呆呆地看着将被子举高高的康熙。
  先前还忍住没笑的康熙这下子是真的笑出声了。
  胤禟小脸涨得通红。
  再是不知道情况，反正罪魁祸首就是你——汗阿玛！
  瞧着胤禟的双眼都快冒火了，康熙赶紧面容一肃。他咳嗽数声：“朕刚才可是好意。”
  胤禟：(个_个)
  康熙脑后一滴冷汗：“你刚才把被子都蹬了，朕给你盖上被子！”
  “盖被子用得着把被子举那么高吗？不需要！”
  “……这不是你攀在上面不撤手。”康熙瞧着胤禟怀疑百分百的模样，忍不住吐槽一句：“就你那睡像也要改一改。”
  “汗阿玛你是骗子！”
  胤禟不满地哼唧一声：“陈嬷嬷从来都没说过儿臣睡姿不好，儿臣是个乖宝宝！”
  康熙脑门上蹦出一个青筋。
  偏偏一切都已经过去，根本没有证据，他恨得咬牙切齿：“要是天上有神仙，能有东西把你刚才的模样照出来给你看看就好了！”
  照……出来？
  一道光闪过胤禟的脑海，但是却只留下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。
  胤禟没放在心上。
  他重新爬回床上，很是自在的盖上小被几：“那您既然是打算给儿臣盖被子……那儿臣就……睡觉了啊呜……”
  康熙：……(个_个)
  胤禟没过多久就又又又睁开了双眼，脸颊气鼓鼓的瞪着他：“汗阿玛，您这是做什么？”
  做什么？
  康熙把胤禟抱起放在面前，犹犹豫豫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。
  这话应该怎么说呢？
  康熙先挥手示意室内的宫人退下，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胤禟：“胤禟啊……”
  他的声音温和极了。
  以至于胤禟觉得自己浑身冒出了鸡皮疙瘩。
  下意识搓搓胳膊的胤禟陷入沉思。
  他不安的扭动了下小屁股，小心翼翼的开口：“汗阿玛……儿臣不想提前去上书房读书。”
  康熙：……
  他哭笑不得的伸手弹了下胤禟的小脑门，没好气的低斥了一句：“朕和你说的可不是这件事！”
  “哦……真的？”
  “真的。”
  “汗阿玛确定不会让儿臣提前入学？”
  “如果你再问朕就要反悔了。”康熙面无表情的盯着胤禟。
  胤禟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。
  既然不是去上书房胤禟就无所畏惧了。他圆滚滚的大眼睛好奇地注视着康熙，眉宇间满满都是疑惑：“那汗阿玛您想说什么？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“？”
  两人大眼瞪小眼。
  许久之后康熙微微避开胤禟的眼睛，沉声说道：“朕想说——胤禟你还小。”
  胤禟：……？？？
  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胖乎乎的小手，肯定的点头：“当然，儿臣还是个四岁半的宝宝！超可爱的那种。”
  康熙：……
  他伸手掐住胤禟的小胖脸，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这只崽的厚脸皮程度。
  康熙没好气地瞪了胤禟一眼。
  咳嗽一声之后他试着继续往下说：“朕的意思是，你还小别想那么多，也别去做乱七八糟的事情。”
  “……开火锅店才不是乱七八糟的事情。”
  胤禟委屈的红了眼睛：“如果天下人能够吃饱穿暖，有的是闲钱肯定大家都会喜欢上火锅的。”
  他说的话语是如此斩钉截铁。
  几乎话音落下的瞬间，系统面板猛地闪烁一道绿光，右上角多出了一个小小的三片绿叶符号。
  胤禟并不知道系统面板的变化。
  他固执的红了眼睛，可怜巴巴的瞅着康熙。
  康熙哑然失声。
  如果真的和胤禟说的一样，全天下老百姓都能吃喝不愁的话，区区一家火锅店？不！上百家都开得起来。
  但是……
  让全天下老百姓都吃饱穿暖何其困难？
  康熙眉宇间温柔得很。
  察觉到是自己话语的失误之后，他双手搭在胤禟的肩膀上：“胤禟，朕不是在怪你开火锅店的事情。只是想说你可以慢一点，再慢一点，不用这么着急，汗阿玛不会讨厌你的。”
  胤禟瞳孔骤然紧缩。
  他有些惊慌的想要躲开康熙的直球攻击，但是康熙既然说出口就毫不犹豫的往下说：“朕是皇帝，但是也是你的阿玛，胤禟——相信汗阿玛好不好。”
  不好。
  理智在告诉胤禟是这个答案。
  可是看见康熙眼眸深处的温柔时，胤禟却是忍不住低低应了声：“……嗯。”
  无论汗阿玛以后会不会改变。
  起码现在对自己的感情一定是真的吧？
  父子两人抱在一起。
  这气氛别提多融洽了。好半响康熙乐呵呵的开口：“不过啊……胤禟。”
  “嗯？”
  “如果你想要完成让老百姓丰衣足食的目标的话。”康熙脸上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，伸手摸摸胤禟的小脑袋：“那可是要好好努力的哦！要不咱们还是提前入学吧？朕看着这两日就……”
  胤禟：……
  他默默地缩回被窝里，再次拉起小被子。
  这一回胤禟选择连脑袋也一起裹在里面：“儿臣要睡觉了，汗阿玛晚安！”